数字化簿记系统设计（上）：会计学的古往今来
随着时代发展，我们身边越来越多的事物都被纳入了数字化管理的领域之中，对于公司和组织来说更是如此。无论是公司的财产，还是公司所拥有的生产物资，甚至是公司所拥有的劳动力，一套可以进行审计、分析甚至可以进行预测的信息系统，对于一家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而言都是极具价值的。然而开发这样一套系统并非易事，要设计一个合理且稳健的资源管理系统充满了挑战。
好在进入数字化时代之前，我们社会中就已经有许多工作在与大量的信息与数据打交道了，在这其中会计学以及一系列会计的工具和方法，可谓是资源管理的“集大成者”。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许多可以被量化的资源，都可以通过会计工具和方法进行管理。
会计簿记通过最简单的方法和规则，构建了一套审计过去，分析当下和预测未来的系统。通过了解并掌握簿记的规则，有助于我们设计一套适用于绝大多数场景的资源管理系统。尽管现实世界通常更加复杂，通用的设计并不能完美满足各个企业的具体工作流程，但我们仍然能从中学习到设计一个可审计的系统的必要元素。
本文将分为上下两个篇章，上篇将介绍会计学的历史，引导读者建立基本的会计意识，并介绍一些现代复式簿记的基础规则。下篇将会使用信息技术进行实战。
希望对各位读者有所启发。
会计的历史
记账，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一个阶段的必然需求。无论是记录食物的收获，还是记录人力的开销，亦或是金银的流通，当人类中某一事物数量的增减，复杂到无法再用双手去计算变化时，记账的需求会自然而生。在文明早期，纸张发明之前，记录文字的成本通常比较高，例如苏美尔文明使用石板作为媒介。因此人们不得不使用其他更易获取的事物来完成记账工作：在一小块粘土上刻上图案烧制成陶块，用以表达一个数目，通过若干个陶块就可以完成计数的工作。
随着科技发展，各式各样纸张的诞生，让记录成为了一种稀疏平常的事情。但在很长的时间里，由于宗教、文化等多种因素影响，会计并不是一个专门的职业，它通常和一些文书类的职务有关，因为在这段时期里财产体现多是粮食等作物，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财产的流动都是极为缓慢的。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由于宗教至上权威性的瓦解，加之亚平宁半岛（意大利半岛）各种政权林立，束缚人们思想的得以解放，政治格局充满机会，使得这一时期地中海附近的商业发展变得尤为繁盛，这其中以商业共和国威尼斯最为典型。
在文艺复兴早期（公元13世纪前后），随着威尼斯的海上贸易的日渐繁盛，复杂的商业行为自然而生，这其中就包括“集资”和“分红”。在那个时期海上贸易是风险极大的商业行为，地中海的飓风、海盗以及目的地动乱的局势等等都可能会让一次出行成为泡影，轻则空载而回，重则一去不复返。但是如果能够进行一次顺利的贸易活动，那么收益也是相当客观的，高风险加之高回报，集资便成为了分担风险的手段。
人类自古以来所使用的“流水账”，由于只关心单一账户下的数目变动，因而很难分清谁投资了多少金额的数目，之后又该为其分红多少。于是，记录账户之间数目变动的工具便诞生了。
复式簿记法（复式记账法）的发展
上图是最早的关于复式簿记的例子，他们出自于 1494 年由意大利数学家卢卡·帕西奥里(Luca Pacioli)出版的一本数学教材《概述：算术、几何、比例和比率》（ Summa de arithmetica, geometria, proportioni et proportionalità )。左侧是原文，右侧是来自于一本 1914 年出版的书籍《古代复式簿记》（ Ancient double-entry )1。
尽管其排版与形制与如今的复式簿记有所不同，但其已经具备复式簿记法中最重要的一些要素如：日期、账户（人名）、金额、交易性质以及借贷平衡。下面的内容是由 AI 辅助得到一部分内容的翻译，其中的 L, S, D 是那个时期意大利地区所使用的货币的缩写：
关于借方账簿的制作方法
1493年。洛多维科，皮埃罗·福雷斯塔尼之子，应在1493年11月14日给出L 44, S 1, D 8，用于现金借贷，已记现金应在第2页有：L 44, S 1, D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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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贷方账簿的制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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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内之子阿莱西奥·邦贝尼手中的现金，应在1493年11月14日拥有L 44, S 1, D 8，来自洛多维科·皮埃特罗·福雷斯塔尼，L 44, S 1, D 8；以及在11月22日，L 18, S 11, D 6，给马蒂诺，皮埃罗·福拉博斯基之子，第2页：
L 18, S 11, D 6
...
随着文艺复兴影响的扩散，以及欧洲各国的贸易越来越频繁。上述这种用于私人记账或者少数几个人之间核对账户的记账方法，其局限性也愈发体现出来：每个人或者组织的记账格式都不一致；加之市场扩大，组织的形式从少数几个人的集资活动，演变成了股份制公司；同时国家也对财务管理有了切实的需求。
其最典型的体现则是法国在 1673 年颁布的《商业条例》（Ordonnance du Commerce)，这部法典在其序言中曾写明，希望借由规章制度规范化商业行为，以减少商人之间的诈骗行为（最典型的就是欺诈性破产，至今依然有这样的犯罪行为）：
鉴于这些措施取得了我们所期望的成效，我们认为有义务通过相关规章来保障其长久运行，从而在商人之间确保诚信、防范欺诈，并预防那些因诉讼时间冗长而使他们偏离正业、以及因诉讼费用而消耗其已得之流动资产的各种障碍。
—— 1673年法国《商业条例》序言，节选2
现代复式簿记
19世纪，工业革命在英国爆发，工厂的诞生标志着重资本产业的出现。一些欧洲小国过往百年的资产，在进入工业时代之后，或许也不过是一家大型工厂以及公司的一年的成本而已。
19世纪中叶，英国陆续推出了相关法律如《股份公司法》（Joint Stock Companies Act, 1844）、《有限责任法》（Limited Liability Act, 1855)，《公司法》(Companies Act, 1862)等，这些法律在各个层面对于会计簿记和报表进行了规范，也规定了许多与审计相关的要求。
时至今日，经过了百余年的发展，会计学已经成为了一门极为重要的管理学科，除了通常所熟知的财务会计外，还有像是管理会计、审计、税务（如一些专门的税务顾问）等众多分野。但万变不离其宗，会计学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复式簿记这一基石之上，如果没有复式簿记，那么现在我们所熟知的一些金融规则乃至于资产这一概念都将不复存在。
现如今的复式簿记是高度标准化的，抛开语言以及税务法律的差异，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会计流程与规范，甚至所使用的账簿的排版格式都是大致相同的。因而了解现代簿记系统中一些最为基础的规范和要求，这对于我们进行簿记系统的设计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借贷对等与借贷平衡
之所以叫做复式簿记，其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每一笔资金变动都会至少涉及两个账户，分别表示借方 (Debit) 与贷方 (Credit) ，其表达了复式簿记中的核心概念之一——借贷对等。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使用现金从超市购买了一些物资，那么物资账户是借方，现金账户是贷方，记录下来则是如此。
| 摘要 | 账户 | 借方金额 | 贷方金额 |
|---|---|---|---|
| 采购物资 | 物资账户 | 100.00 | |
| 现金账户 | 100.00 |
通过上表，我们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金额的流动方向，这也是复式簿记法与单式簿记法最大的区别：每一笔交易都是记录了金钱在不同账户之间流转，而非关注于某一个账户的资金来去。
千万被借贷二字所迷惑了，所谓借方即增加金额（入账）的一方，而贷方是减少金额（出账）的一方；并且任何账户都可以成为借方或者贷方。例如我们向税务局缴税，那么此时税款账户则是借方，而我们的现金账户是贷方；同理税务局如果退税，那么税款账户是贷方，而我们的现金账户是借方。
不过现实中一笔交易通常不会那么简单，其中可能还会涉及到税费等额外的开支，借方和贷方的账户也不是有且仅有一个，在一些复杂的记录中可能会有多个账户参与，例如我们扩展一下上面的例子：
| 摘要 | 账户 | 借方金额 | 贷方金额 |
|---|---|---|---|
| 采购物资 | 物资账户 | 90.00 | |
| 税费 | 5.00 | ||
| 运输费 | 5.00 | ||
| 现金账户 | 50.00 | ||
| 应收款项 | 50.00 |
尽管表格变得更加复杂了，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清晰地注意到金额在各个账户之间的流动，但无论借贷的账户数量如何变化，在复式簿记中，有一个必须遵守的规则：借方总额等于贷方总额，即借贷平衡。
试想一下在上表中，如果借贷不平衡，例如借方总额只有90元，但是贷方总额却是100元，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花了100元购买物资，却有10元钱去向不明。
凭证、日记账、试算平衡表
在上面一节中，我们使用表格来描述了一笔资金变动的记录，在会计术语中其被称为凭证 (Voucher) 。凭证是复式簿记系统中的基础记录单位，通过凭证我们能够知晓某一笔资金变动，金额在账户之间的流转关系，以及相关的证据（票据等）。
而以某个账户作为主视角，按照日期的先后顺序，根据凭证进行登记，则得到了某一个账户的日记账，也就是所谓的流水账。与凭证不同，日记账的关注点在于对于某个账户而言，其资金的来源与去向。尽管日记账是单式账簿，但是由于其本身的创建依据是复式记账的凭证，因此比起普通的流水账而言，财务簿记的日记账更加严谨。
当我们完成这些日常财务记录时之后，在某一财务周期结束时，我们通常需要一些工具去验证我们的财务记录是否正确，而承担这一任务的就“试算平衡表”。简单来说，试算平衡表的用法就是将某一周期内的所有账户的借贷金额罗列出来，并计算其总额是否相同，如果借贷总额不满足借贷平衡这一原则，那么就表示记账数据存在问题。
以上这些知识对于我们设计一个稳健的、可审计、可回滚的簿记系统已经足够了。实际上在会计账簿中，还有许多的知识点在本文中没有提及，例如：科目、总账、资产负债表以及会计等式等等。但鉴于篇幅以及本文的主题，在此不再展开讲述。
审计、分析、预测
当企业按照规范使用复式簿记完成了财务记录之后，这些记录天然地形成了可以进行审计、分析甚至是预测的数据。
通过对凭证、平衡表的审计，可以得知企业资金是否有异常流向。通过使用日记账可以快速检索某一账户在某一时期的资金来往，分析企业在某一方面是否投入了超量的资源而未取得足够的回报。更为重要的是，通过长周期的簿记记录，我们可以利用统计方法、人工智能结合市场现状对未来进行科学预测。
当然，更重要的是，复式簿记方法并不仅限于财务这一领域，在企业生产管理活动中，一切可以被量化的资源，无论是人力、物资还是财产，只要存在流动，那么理论上都可以通过复式簿记方法进行管理。例如仓库管理系统中，对于入库、出库甚至是内部转移，我们都可以将其视作一个个“流转凭证”，而仓位、来源、去处都可以视为是一个个“账户”。
在下篇中，我们将会通过使用关系型数据库、KV数据库设计一个通用场景、高性能、可扩展的簿记系统，并以分销-结算系统为例，介绍这一系统设计其在实战中的应用效果。并通过仓库管理系统的应用描述这一设计在财务领域之外的适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