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
我朦朦地睁开双眼,周围不再是充满了白色的黑暗,而是被一朵朵充满暖色的光线所包围着。
“医生!巴尔罗夫斯基医生!3号床的病人醒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响起。
急促地脚步越来越近,好像有两个人,不,好像更多。想转过头去看看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身体却没有一点力气将头扭过去,更别说将眼前类似纱布一样的东西给摘掉。
“您醒了吗,先生,您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非常低沉的男声传入我的耳朵里面,我愣了一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与我说话。他见我尚未回答,就又补充了一句。
“先生,您还好吗?”
“我还好,就是感觉身体没有力气,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新伦敦市,虽然以目前的规模感觉应该叫新伦敦镇才对,哈哈哈”
“新伦敦吗?啊,我终于到新伦敦了,待会儿我能见见你们的首领吗?”
我突然会想起自己的任务——传达重要的消息给新伦敦的首领。
“不用待会儿,现在我正好在这里,我们早就知道您来自冬日之家,通过您的袖章就知道了。所以听到您醒来的消息就立即赶过来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回答着我,那声音听着真是令人感到安心。我还没来得及进行自我介绍,他便继续说道:
“您好,我叫威廉·刘易斯,新伦敦市市长,虽然正如巴尔罗夫斯基医生所说,目前新伦敦的规模比起伦敦市只能作一个镇而已。”
“你好,刘易斯先生,我来自冬日之家首领直属通讯部门,我叫查克·李,复首领之命来新伦敦传达一个重要的气候预报。请问现在的日期是?”
“新纪元元年6月2日”
“什么?!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那个巴尔罗夫斯基先生的声音回答道。
“大概一个月吧。我们的侦察小队——宁静在回城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昏阙的你,那时你的身上还有一些余温,他们便带上了你加快步伐回来,比他们告知我们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觉心里一阵发凉,因为这个消息没有准时的告知他们,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这次通知是这座城市的死亡预告。但我还是必须将消息传达:
“刘易斯先生,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疏忽导致这个及其重要的通知传达不够及时。”
“没事,我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应对任何消息,以及任何困难。”
“据我们冬日之家气象部门观察预测, 6月12日左右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雪席卷整个不列颠岛,这场暴风雪将会伴随着高达四十摄氏度左右的降温。而从6月5日左右开始,将会持续降温直到6月30日左右结束。”
我说完之后,感觉空气的凝固了,没有人回答我,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新纪元元年6月6日 晚上
我走出了治疗所,橙色的能量塔高大得像是要戳穿灰暗的云层,它散发着巨大的热量,站在街道上也不至于那么寒冷。
医务所正好在最内环的位置,出门便是硕大的集会广场,这一点与冬日之家到是极为相似,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下班时间在这里聚集着,有的人似乎刚从伙房吃过晚饭,在这里散着步,有的人与自己的家人一起坐在这里聊着天。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因为我的事故将导致他们即将面临严寒。
回想那天,沉默的空气并没有凝固太长时间,威廉·刘易斯便说道。
“不用担心,我们新伦敦虽然还不及冬日之家,但是我们有信心去面对一切困难,哪怕是再冻人的严寒。”
话是如此说道,但我明显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胆怯和畏惧,不过作为百十号人的领导自然也不可能当着许多民众的面说出丧气的话来。
我也没有过多的回想那天的情况,加速向位于第二环的行政办公室走去。
“您来了啊,李先生,您现在感觉身体状况如何了?”
坐在桌子后面的一名中年男性微笑着向我说道。他便是新伦敦市的市长威廉·刘易斯,虽然那天听过他的声音,本以为是应该是一名肥头胖耳的贵族人事,没想到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您好,刘易斯先生,这一个多月来,多谢你们的关照。同时我对我工作的失职感觉非常抱歉。”
“没事,没事。自天气变化以来,有无数的人都在被深埋在着一望无际的白色之下,您能继续存活着也可以说是一种希望的象征。”
“因为暴风雪的影响,降温可能随时发生,所以我目前也暂时不回冬日之家了。”
话虽如此,但想到我在冬日之家的女儿和妻子,心中还是有些难过,毕竟这场暴风雪她们也即将面对,作为一名丈夫和父亲不能陪在她们身边觉得非常失职。
“那李先生,您是打算?”
“容我毛遂自荐一下,在新纪元元年之前曾是一名热力地质学家,因此上的了刀山下得了火海,既然来到了新伦敦,还是希望能出一份力与大家共渡难关。希望刘易斯先生能为我安排一份工作,无论艰苦,我将以我微薄之力协助你们。”
“哦?那正好,不知道您是否对机器人感兴趣,据宁静侦察队的从前方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在一座钢桥那里找到一个机器人。现在机器人正在往城里赶路,如果李先生感兴趣不知道能否帮助我们管理机器人。”
“当然没有问题。”
“那么机器人将在明天早上5点左右到达,今晚李先生就去五号工棚吧,我们为你安排了单独隔间,明天开始正式的工作。”
“没有问题。”
走出行政办公室,我抬头看了看那座能量塔,橙色的火光与无尽的黑暗进行着对抗。不禁想到了在冬日之家的妻女。虽然冬日之家规模比新伦敦大不少,但是在这个冰河时代,人口越多崩溃的风险实际上也就越大。
想要写一封信报个平安,让母女俩不为我担心,似乎也不太可能,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能拜托宁静侦察队的各位在路过时为我捎一下。
新纪元元年6月12日早上
“喂!查克,机器人又停工了啊,怎么回事啊这段时间!”
采煤厂附近的采集站工头维克多·阿尔法向我抱怨道。
“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先用调一点人力过去运作一下!”
说罢,我便通过机器人的长腿爬上了位于机器人腹部的调试室。
调试室内,意外停止工作的红灯照亮整个房间,旁边有着一卷不断输出的巨大的运行记录,我将记录输出口关上,并剪断了与机器内部连接的部分,打算阅读运行记录来排查机器人停止工作的原因。
[6-08] 23:42:01 机体开启自加热装置
…
[6-10] 5:12:34 气温降低
[6-10] 5:12:40 机体开启自加热装置
…
[6-10] 14:45:02 气温降低
[6-10] 14:45:10 机体开启自加热装置
…
[6-12] 6:04:59 气温降低
[6-12] 6:05:02 机体开启自加热装置
…
[6-12] 7:03:43 <注意> 机体部件温度过高
[6-12] 7:04:01 <注意> 机体临时关闭进入降温状态
虽然早已知道会逐步降温,可是没想到对于机器人来说如此猛烈,我看了一眼外部的负向温度计,指针已经指向了零下五十摄氏度。前天出门时看见工棚外面的负向温度计,那时温度都还是零下四十度,没想到短短两天就逐步降了十度。
这种逐步降温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倒是感觉不深,但是对于机器来说每一次温度降低都需要进一步提高自身热量来防止部件冻住。
我从窗外探出头去向维克多喊道。
“没事!他就稍稍休息一下!一会就动起来了!你们再坚持一下,我也下来帮忙!”
说罢,我便又打开了记录输出口,运行记录的纸张又一点一点的被输出缠绕在卷筒上裹成一卷。
从机器人上下来,我便立即跑到跑到采煤厂的旁边的帮忙将煤炭铲入手推车内,然后将其推入采集站中,再由采集站的工作人员输送到能量塔里。
站在黑乎乎的采集站里面,虽然煤炭堆起来有小山一样高,但是我心里还是不太安心,觉得那么一点煤炭可能根本不够一个城市的开销,便向站在一旁指挥的维克多凑过去,说道:
“维克多,你觉得这些煤炭能支撑多久时间?”
“就这么一些煤炭,顶多也就一天吧。怎么?你觉得我们新伦敦就这么一个采集站?”
“那倒不是,我知道新伦敦还有二号和三号采集站,不过二号采集站只有一个采煤厂吧,你觉得两个采集站的数量加起来能用多久?”
“那边的情况我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根据昨天派发的报表来看,我们现在的煤产量是正增长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倒是安心了不少,忙活了一整子,机器人又开始工作起来,维克多也将采煤厂里的人全部调回采集站里面工作。我也回到工作站里面,与工程师们一起讨论温室的设计。
新纪元元年6月12日 下午至晚上
我从伙房出来,在远处看见机器人到最近的蒸汽枢纽补充动力了,便也放心了不少。担心它继续停工的话,可能这座城就真坚持不下去了。
我慢慢地朝着工作站走去,心想饭后散会儿步。
没想到此时天空中飘起来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有的落在了街道旁的输热管道上,直接变成了蒸汽,而远离管道的地方,还是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飘雪本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并没有过多在意,便继续闲庭信步地朝工作站走去。不过没走一会儿我便发现不对劲起来,雪花越来越大,落下的数量也越来越多,抬头看了看升上高空的灯塔,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
正好路过放学的庇护所,儿童们接二连三的涌出大门,我跑过去向里面的老师喊道。
“快把孩子们叫回去!暴风雪要来了!快把孩子们叫回去!暴风雪要来了!”
老师们也是非常迅速地将十几个已经走出大门地一定距离的儿童带回了庇护所。我向正在关闭大门的老师们嘱咐道:
“这个暴风雪可能要持续一到两天,让孩子们不要担心,暴风雪过了就没事了。”
我来到了中央的集会广场,正巧遇见了威廉·刘易斯在进行公告。
“诸位同胞,暴风雪即将来临!暴风雪即将来临!在这里我宣布新伦敦进入短暂的停工状态!恢复工作在暴风雪过去之后进行!重复一遍!新伦敦进入短暂的停工状态!恢复工作在暴风雪过去之后进行!”
“孩子们呢!食物怎么办!煤炭够用吗!”
话还没有说完,台下的人群们就嚷嚷了起来,想必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非常担心是否能撑过去。威廉·刘易斯加大了音量继续说道:
“大家不要担心!大家不要担心!孩子们已经在庇护所里面得到妥善的照顾!食物足够我们撑过两三天!食物足够我们撑过两三天!并且我们的宁静侦察队现在也还在外面顶着暴风雪为我们寻找资源!必要时他们会立即回来的!”
听到了这些话,台下的声音小了许多。但是我却发现了一点,威廉·刘易斯并没有谈及煤炭储量的问题,我也知道,维克多所说的那些,其实是常规情况下的使用量,暴风雪来临,能量塔也必须超载运行,那些煤炭顶多撑过8小时。
“诸位同胞!请不要担心!这场劫难我们必将度过!我们的医生会验收在第一线,我们的工程师会守护城市的正常运作!所以大家不要担心!一切都将过去!”
说罢,所有人都到伙房领取了一份应急粮食,带回家中,以免暴风雪封门。
我两三步跑到威廉·刘易斯身旁,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刘易斯先生,我们的煤炭储量是不是不够了。”
“李先生,您不用担心过多,停工了确实就没有人采集煤炭,所以为了应对特殊情况,我早已建好了煤矿厂!自动将煤炭输送到能量塔!所以快将你的机器人调过去吧!”
“但是……但是近期机器人总是因为温度而停工……”
“李先生,要有信心,上帝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将机器人调过去后赶紧去伙房另一份应急粮食然后回工作站待命吧,毕竟你也算是一名工程师。”
“好,好的。”
我将机器人调到煤矿厂后,匆忙地跑到伙房领取一份应急粮食,此时广场上、街道上已经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影了,赶紧跑回了工作站里面。
工作站里为了24小时应急加班,通常都准备了简易的行军床,我躺在上面,看着窗外雪花又竖着降下变成横着飞行,负向温度计的指针逐步降低,听着透过墙壁传来的呼呼声,我闭上了双眼。
新纪元元年6月13日晚上
我盯着窗外,突然发觉了异样,能量塔的橙色越来越暗淡,我向室内的几个人大喊道:
“能量塔关闭了!我出去通知刘易斯先生!你们去住宅区通知居民注意御寒!”
那几个人算是还有点良心,答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我也紧跟着他们跑了出去,跨出大门时看了一眼温度计——零下一百一十摄氏度。
行政办公室在工作站的对面的二环,最近的路线就是从集会广场穿过,心里想着穿过能量塔时还能摄取一点热量,便从两个医疗所中间的小巷子中穿过。
来到集会广场上,能量塔的光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地暗淡,一点一点地橙色的光芒逐渐变成了黑色,与那天空融为了一体,而本想着摄取一点温度的我,看见这番情形,便加快了步伐奔向行政办公室。
来到行政办公室,我并没有非常礼貌地敲门后再开门,我将厚重的隔温门直接撞开,眼前的情形让我震惊,我没想到这么一个一直心系人民的人居然能做出这种事——他倒在桌上,面前地上扔着一把手枪,充满腥味的红色点缀了这个黑色的房间。
我本想唾弃这个人,但当我去他桌上的仪表盘上查看当前各个区域温度时,发现他留在桌上的书信——一张写了短短几行字的纸张,我便抓起来查看了一下:
诸君,因为温度骤降,而机器人在煤矿厂采集的速度也并没有我所想像的那么快,于是煤炭供不应求,很快的能量塔就关闭了。我也曾多次 的关闭能量塔待补充一些煤炭之后再开启,但是温度逐渐降低,我需要开启更多供热才能维持,即使关闭能量塔一会儿所采集的煤炭也不能使能量塔维持一段时间。
我辜负了大家的希望,我是罪人,这场风暴我应该是第一个死亡的人。
我将这张纸揣进自己的兜里,这个人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般具有责任心,在出现问题时并不是想到如何解决,而是以死逃避。
我查看了一下能量塔的余温和各个区域的温度,目前都差不多在零下十度左右,我赶紧开启还在实验中的紧急广播系统:
“通知,各位居民请注意,由于能量塔、蒸汽枢纽长时间过载运行,目前煤炭储备量已经告急,请全体青壮年男性前往各个煤炭采集点进行24小时应急工作。”
我又重复了两三遍,为了避免因为系统不完善导致消息传播不到位,我又到居民区中的教堂处用扩音器公告了一遍。
这时我看到陆陆续续的从工棚中走出一些全副武装的青壮年男子,头上戴着一层皮帽和一层保温用的羊毛帽,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裹了几层,都戴着防风镜和面罩。有的妻子将他们送至门口,有的出门前还回望了一眼家中。
我也赶紧跑回自己的屋内,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后便跑去煤矿厂,一是为了检查机器人的运作情况,而是人工介入以提高一些产能。
新纪元元年6月14日晚上至6月15日凌晨
奋战了一天,但是猛烈的暴风雪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们已经关闭许多建筑的供热系统,才能勉强维持居民区的供热,但是哪怕现在抽调一个人回家休息,也可能使能量塔再次关闭。为了保证居民区和儿童庇护所的供暖,我们甚至关闭几个煤矿采集点的蒸汽枢纽,大家挥洒着汗水,靠着人类仅有的一些温度来维持着,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一号采煤厂的一位名为乌坤·索特的男青年,因为皮帽没有固定牢固,被暴风雪吹掉以后因为过于专注而没有去捡回来戴上,最后一侧的脸被严重冻伤。我急忙从煤矿厂跑到一号医疗所查看他的情况,他一侧脸部都已经被冻得发黑了,场面十分恐怖。
我询问巴尔罗夫斯基医生他的情况:
“巴尔罗夫斯基医生,他……他这样还有救吗?”
巴尔罗夫斯基医生,叹息的摇了摇头,轻声地说道:
“他现在这样,连正常的沟通都已经做不到了,如果是冻伤手脚倒是还能截肢,他这样恐怕……”
旁边几个护士因为场面太可怕,也不敢继续呆在这个男人身旁,在一边小声地交流着:
“这个小伙子,听说一直在追求着一号房舍里面的那个姑娘来着。”
“是那个跟着他一起被营救的小姑娘吗?”
“好像是的,而且听一号房舍里面的人说,那个姑娘也一直对他……”
“唉,真是上天真是残酷啊。”
……
我看了一眼巴尔罗夫斯基医生,说道:
“医生,要不还是将他安乐死吧,于其让他如此痛苦下去,不如让他尽快解脱。”
巴尔罗夫斯基医生轻轻点了点头,吩咐护士们去准备药物了。
之后我与几个医生一起协力将他抬到墓园直接下葬了,没有任何葬礼,也没有任何人来送他最后一程。
在我打算从墓园直接回煤矿厂进行工作时,一号采集站那边传来噩耗——一号采煤厂已经枯竭。
此时仅靠两个采煤厂和一个机器人运作的煤矿厂是绝对不可能维持下去的了,一号采集站的维克多·阿尔法将一部分调到煤矿厂进行人工介入工作,另一部分人则安排入伙房准备餐食。
此时,绝望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穿过一条条街道小巷,穿过居民区,穿过集会广场,穿过儿童庇护所,穿过医疗所。最后,绝望进入了能量塔中——能量塔彻底关闭了。
此时的温度已经达到零下一百三十度。
“再多加几张床!快!”
巴尔罗夫斯基医生在大喊着,几名青年正在迅速的在医疗所内仅有的一些空间中展开一张张行军床。
“把他扶过去!您的病情去二号医疗所,给这是毯子,披着过去吧!”
“医生,棉被不够了!”
“啊!疼!”
医疗所里面被嘈杂的声音所填满了,有痛苦的呻吟,有护士的急切的告知,有医生的命令。能量塔彻底关闭之后,“战场”由煤矿采集点转移到了医疗所,所有还健康的工程师们都临时充当了医护人员,有的被调到医疗所,有的被调到儿童庇护所。
此时的儿童庇护所内部,就如同一个儿童医院一般,许多小孩因为气温骤降而受了凉,虽然庇护所内有毯子,但量完全不够每人一张。一些身体健壮的小孩也能够坚持,但是一些本来身体不太好的小孩儿,则只能躺在简易的小床上了。
昨晚前来协助的工人,几乎全部都住进了医疗所内,有的是冻伤,有的是受凉,有的是因为吸入了一点点冷空气而肺部受伤。
我在从医疗所拿一些药物到儿童庇护所时,看见机器人依然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为医疗所和儿童庇护所以及居民区采集着煤炭,但是我知道,能量塔或蒸汽枢纽若不开启,它停工也只是时间问题。
“查克,你去居民区看看我的妻子如何。她好像也没有在医疗所里面排队。”
维克多·阿尔方躺在床上向我说道,他因为腿被冻伤而被抬进了医疗所,不少住在工棚里面的居民都来医疗所里面接收治疗的,他的担心也并无道理。我答应了一声,便披上医疗所里面急救用的皮毯前往居民区。
居民区里面大多都是工棚,而两座新建的房舍均配有应急取暖装置,而工棚内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我先去伙房领取了一些粮食,打算顺带给一些居民带过去。但是当我走到居民区内时,一番凄凉的景象引入我的眼帘——人们抱团取暖,而有的人因为与邻里关系不好而被冻死在街头,居民区中央的蒸汽枢纽旁,倒着一具具尸体,想必是期望枢纽再次运行时能赶紧补充热量。一些工棚里面,不少人受不了寒冷而上吊自杀。
我为抱团取暖的人们派发了粮食,问道:
“你们怎么不去医疗所呢,那里能够提供一些温暖。”
他们的回答虽然都不相同,但意思都是说:医疗所内人满为患,自己去了反而会抢夺资源,自己这样抱团取暖也能坚持。
我来到维克多所在的工棚前,推开门发现他的妻子正和其他人一起坐在火堆旁瑟瑟发抖,火堆里面燃烧着相框、毛巾以及一些可燃的木头和被褥。我递给他们每人一份应急餐后,嘱咐她去医疗所里看看她丈夫,便继续去派发粮食了。
本来只住十人的房舍,因为有应急供暖装置,住进了二十个人,我给每个人都派发之后,找到那位男孩所心爱的姑娘,告诉了她这个事实之后,安慰一番后,便离开了居民区。
回到医疗所里,我给查克报了他妻子的平安,此时的他已经做完了截肢手术,躺在一张不舒服的行军床上静养。像他这样因为冻伤而截肢的人不在少数,也有不少人因为不愿截肢,最后活活疼死的人,也有不少。
新纪元元年6月15日上午
暴风雪终于停了,此时的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一百五十度。
曾经充满温暖的城市里面,被白色的所填充了,街道上的蒸汽管道上也被压着厚厚的一层雪。在街道上行走也非常困难。而集会广场因为人群的走动,才勉勉强强走出一条连接儿童庇护所和居民区的路来。升入高空的灯塔也不知道被风刮到了什么地方,还在建造的温室也坍塌了,机器人也伫立在煤矿厂上方不再工作。
我走在居民区的小巷当中,检查着伤亡情况,但是医务所满员的情况下,居民区内的伤者也只能自救了。一边派发着侦察队带回来的食物,一边清点着死亡人数,一些抱团取暖的人们,头上顶着白霜拥坐在一起死亡,而那些渴望的围着蒸汽枢纽的人们,早已白雪所覆盖。
我最后去到了房舍内,好在房舍内的人们都还健在,有的人只有一些轻微的受凉。而那个姑娘,红肿的眼圈得以说明她哭了一夜。
我回到儿童庇护所内,二三十个儿童,如今仅剩下十几名。我帮助他们将儿童的尸体抬到墓园里面集体下葬,他们的父母,有的正躺在病床上无法活动,有的则已经在天堂等待他们了。
宁静侦察队的队长找到了我:
“很抱歉,查克先生,当我们抵达冬日之家时,冬日之家已经……”
话还没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发言,让他不再继续说下去了,通过他的语气我早已知道冬日之家无人生还。
我回到医疗所内,将威廉·刘易斯的遗书交给了巴尔罗夫斯基医生,并告诉他市长已经死亡。
我收拾好行囊,一个人悄悄地爬出了坑洞。
我没法流泪,我行走在茫茫雪原之上。
脑中回想着与妻子相遇的场景。
女儿出生时的场景。
最后我倒在了这张冰冷的床上。